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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封档案》系列217:妯娌命案(二)

五、何处觅痕

10月5日上午,专案组刑警唐有为、宋德升、黄宝千和平和尚一行四人再次来到西河沿。根据昨晚案情分析会所讨论的调查方向,开始分别向在郁家办理丧事的亲朋好友,以及西河沿的街坊邻里了解10月2日上午金玉珠的早餐是在哪里吃的。

10月2日郁王氏、金玉珠双双猝死后,宋嫂告诉前来勘查的警察,金玉珠当天是在外面吃的早餐。昨晚专案组分析案情,法医鉴定结果显示金玉珠是被人下了毒,这种像是老鼠药,但中毒后的反应又跟市面上小贩叫卖的老鼠药有所不同,应该是死者在当天早上七点至八点之间服下的。因此,专案组通过调查排除了宋嫂和富春莲的下毒嫌疑后,算来算去只有调查金玉珠生前的最后一顿早餐了。

专案组此番调查是想弄清楚,金玉珠的那顿早餐是在哪里吃的?是一个人吃的还是与其他人一起吃的?另外,据宋嫂和富春莲说,金玉珠平时的早餐都是在家里吃的,案发当天为什么要在外面吃?这些问题都需要有一个答案。

法医剖检后发现,金玉珠生前最后一顿早餐吃的应该是馄饨、水饺一类的食物,馅儿是用牛肉混合老黄瓜 *** 的,里面还放了少量红辣椒。

据此判断,金玉珠去的可能是一家 *** 馆,这就可以排除馄饨了,因为当时保定的 *** 店馆摊头都不卖馄饨,那是南方人的喜好,北方人喜欢吃饺子。再从金玉珠外出所用的时间以及所买的蔬菜品种来判断,她应该并未走远,估计是去了城外方向的红旗大街。那条街与东关大街的交叉路口有一个比较大的菜场,里面有小吃餐饮摊店。菜场紧挨东关大街、红旗大街的路口处,也有面馆、饺子店各一。

刑警黄宝千和志愿者小储前往菜场走访,本来这是一桩比较有难度的活儿,但黄宝千心细,临去时特地问了宋嫂是否还记得金玉珠那天去菜场买了什么东西回来,宋嫂倒还记得,说买了羊肉、鲜鱼、豆腐、白菜和萝卜,另外还有一包大酱。之所以说是“一包”,是因为当时的店铺多以干荷叶作为食品包装。黄宝千即问:“那包大酱还在吗?”

宋嫂说:“还在,就放在厨房角落的那张桌子上,动都没动过。”

黄宝千原本是想把这包大酱拿到菜场去打听店家的,看店家是否对这个买过大酱的护士留有印象。不过进厨房一瞅,发现这个荷叶包上面盖着一张牛皮纸,纸上一个石印绿色大字:酱。黄宝千当下就把这张纸取下来,认定这是一个特殊标记。

黄、储二人到了菜场,拿出字纸一问,马上有人给予指点:就在红旗大街马路对面——吉祥酱园。

酱园这个行业不像典当行、旧货店、古玩铺和钟表行,老板做一世生意大概也少有遇到警察登门来访查。那姓马的掌柜不禁心生好奇,把两人迎进去,正要吩咐学徒张罗烟茶,被来人谢阻。黄宝千当下拿出那张牛皮纸,一问,马掌柜不假思索就说:“有啊!有这么个小女子来买过一包酱,那是大典,就是开国大典的第二天上午。怎么啦?”

两人问马掌柜怎么记得这样清楚,对方笑道:“我脑子里记的倒不是这个小女子,而是前面吕家巷子里那个假小子刘翠娥……”

那天,金玉珠提了个装着菜的竹篮子进酱园买大酱,刚买完走到门口,迎面就遇上了刘翠娥。两人看样子是故交,一个欢叫,一个二话不说上前扯下对方的竹篮子来了个拥抱,然后,就叽叽喳喳鸟儿唱歌似的畅谈起来。马掌柜听下来,这二位以前是同学,毕业后分别了。刘翠娥搬了两次家,金玉珠搬了一次,然后两人就再没联系。刘翠娥人称“假小子”,可想而知其调皮程度,一直到前不久才找了婆家,嫁到了红旗大街这边。

两人聊了一阵,刘翠娥问金玉珠:“吃饭了没有?没有?太好了,咱们一起吃,吃饺子,我请客!”金玉珠还没开腔,刘翠娥转脸扫视店堂:“这店堂很宽敞,又干净,有茶几椅子,咱俩就在这里吃吧!”说着,她掏钱招呼酱园学徒:“这位兄弟,帮我们买两屉蒸饺,牛肉馅儿的谢了哦!”

学徒把饺子买来后,两个小女子边吃边说话,吃完了还想待下去。刘翠娥的新婚丈夫见妻子说去巷口遛一圈久不回来,便出门寻找,走过酱园听见声音进来招呼,两个久别重逢的老同学这才告别。

黄宝千、小储两人听着,互相看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色:如此看来,这顿饺子应该没有问题啊!

两人离开酱园,又去马路对面的那家饺子馆转了转,果然是一家 *** 经营的 *** 馆。两人决定返回西河沿向唐有为汇报,再看是不是需要对刘翠娥进行外围调查。

其实,此刻唐有为已经在跟刘翠娥夫妇谈话了解情况了。刘翠娥昨晚才听说郁家出了大事,她的老同学那天回家后不久竟然猝死了,难过得大半宿没睡,今天上午拉上丈夫就奔西河沿来吊唁了。她的性格和觉悟使她很快就跟唐有为联系上了。唐有为这才知道这女子就是黄宝千、小储这会儿去访查的那天跟金玉珠一起吃饺子的对象,自是趁机了解情况。聊下来得知,刘翠娥竟是烈属,她父亲是地下党,去年保定解放前夕牺牲了。由于这层关系,保定解放后她被 *** 安排进第三区 *** 从事档案管理工作。她的丈夫也是地下党,解放后在市委工作。于是,金玉珠在外面吃早餐被人下毒的怀疑也被排除了。

科学地说,刑事侦查中的“排除”也是收获。不过对专案组来说,这一天就这么一个收获,一干警察总觉得不是味儿。好在到了晚上,又传来了一个与金玉珠相关的信息,这个信息可能与其被害沾得上边。

当时,专案组正准备继续开会分析案情,庄图励刚到场,分局值班室忽然派人来报:“接到省厅政保处 *** ,说请庄副局长立刻过去一趟。”

庄图励听完立马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寻思:看来是祸躲不过,昨天郑廷宇那事上边还是要有一个说法的。

当下匆匆赶到省厅,哪知却听到了一个让他大感意外的消息!

原来,昨天专案组“动”了披着教会医院医生外衣的美国中情局特务郑廷宇后,华北局社会部紧急下令让河北省公安厅政保处正式将其抓捕。与此同时,华北局社会部紧急通知之前派赴上海执行长期监控容今芳的五人工作小组:立刻抓捕容今芳,暂押华东局社会部指定场所进行讯问,并将讯问结果报华北局社会部。

五人工作小组随即行动。讯问容今芳时,按照华北局社会部密电中“可以讯问她是否知晓关于郑廷宇的情妇金玉珠的情况”的指示,在讯问尾声阶段跟容今芳提了提。容今芳说,她在离开保定时收买了教会医院的一个杂役,让他留意其丈夫的行为举止,每周写一封信寄往上海她指定的安全收信地址。她此举的目的倒不全是出于醋意,更多的是对这个下属丈夫进行秘密监视。那个幼时上过三年私塾的杂役柳某拿了容今芳的钱,做事很是尽职,每周寄一封信函,逢年过节也没落下过。这次,没想到金玉珠猝死,柳某傻了,寻思再三决定往上海发一封加急电报。据容今芳向侦查员交代,她收到电报后,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个早在二战时就已被美国招募为雇佣特工的粤女为何心里会咯噔一下呢?这要从她三个月前跟一个名叫“朱志豪”的男子的交往说起。朱志豪也是广东人,跟容今芳是同乡。他的公开身份是上海广东路上“粤桂土特产商行”的襄理,秘密身份则是台湾方面“国防部二厅”潜伏上海的一名特务。容今芳与其是在“仙乐斯”舞厅跳舞时认识的,认识前双方都不知道对方是特工同行,认识后也把各自的秘密身份隐藏得比较到位。

大约一个月前,两人喝咖啡时,身上带着在内地发展“有志之士”加盟“国防部二厅”使命的朱志豪想将容今芳发展为特务。他开口一试探,容今芳马上就意识到这家伙乃是同行。

这个女人不愧为郑廷宇的领导,经历丰富,见识颇多,她不像郑廷宇那样在中国也严格遵守中情局的纪律,不敢越雷池一步。她倒是不忌讳做双面间谍,有机会的话做三面、四面也无所谓。但是,她一时吃不准这个姓朱的究竟是不是货真价实的“国防部二厅”特务,所以想出了一个主意:“我对朱先生所说的这一行非常陌生,需要从侧面了解一番才能考虑此事。朱先生如果急着招募人手的话,我可以给您介绍一个可能合适的对象。”

这个对象,就是保定教会医院的护士金玉珠。据容今芳交代,按照当时中情局的密令,郑廷宇拟在年内调沪潜伏。既然这个小寡妇对郑廷宇死心塌地,那就让她也来沪,给她找一份工作,由朱志豪将其发展为“国防部二厅”的特务。而容今芳自己不久也许会在“国防部二厅”伸一只脚,做双面间谍,这样的话,还可以利用金玉珠获取情报。

朱志豪听完容今芳对金玉珠的情况介绍后,立马有了兴趣。于是,他向台湾“国防部二厅”发密函说明情况,请求“国防部二厅”向下辖的“平津站”下达指令,请该站派员秘赴保定对金玉珠进行考察,如果觉得合适,接下来的发展事宜就由他负责即可。

朱志豪的此番举动,容今芳当然是不清楚的。她目前要做的就是置身事外,不再过问,连跟朱志豪的接触也要减少。原以为此事会顺利发展,哪知柳某来电报称金玉珠猝死,心里咯噔由此而生。不过,心理素质强大的容今芳很快便镇定下来,开始理性分析:之一,金玉珠不可能是被郑廷宇杀死的,郑廷宇已经接受自己下达的指令,开始有意疏远她了,不可能去杀害她;第二,金玉珠之死可能是朱志豪方面的动作,估计是他让人跟金玉珠接触,可那主儿是个特务行业的新手菜鸟,操之过急,过早亮明台湾特务的身份惊到了这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庸俗女子,于是,只好按照行规将其灭口。

容今芳接着权衡利害关系,认为这件事对他们这对特工夫妇不会有任何影响,因此一颗心就平静下来了。却没想到,金玉珠之死加快了 *** 反特人员对他们夫妇俩收网的速度,她很快就成了落网之鱼。

华北局社会部接到赴沪工作小组的急电密报,得知容今芳的讯问情况后,研究决定将上述可能跟“10·2”案件相关的内容向该案专案组通报,要求一分局“谨慎调查,随时报告”,这就是省厅政保处将庄图励深夜召去的原因。

庄图励返回一分局后,立刻和一干刑警研究怎样落实华北局社会部的指令。一番讨论后,意见很快统一:从华北局社会部所透露的相关信息中可以判断,容今芳在沪上跟朱志豪谈及将金玉珠介绍给他作为“国防部二厅”发展新特务的人选,到10月2日金玉珠猝死,满打满算总共也不过七天时间。朱志豪在上海通过台湾“国防部二厅”总部让平津地区的特务对金玉珠进行考察,最快也要两天时间,这样,剩下就只有五天了。

特务到保定考察金玉珠,必须跟金玉珠当面接触,这样才会有之后被容今芳认为的“操之过急,过早亮明台湾特务的身份”的情况出现。现在专案组要做的,就是通过走访金玉珠教会医院的同事、西河沿住所的家人(富春莲和宋嫂)及邻里等,对她在五天里的活动情况做一个统计,看哪个时段她曾经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独自在外面活动过。这个主意属于笨办法,但如果落实到位,还是可以起到作用的。这五天正是郁王氏病重卧床不起的时候,金玉珠、富春莲两妯娌以及宋嫂都非常忙碌,两个上班族除了去单位工作,其余时间应该都在家里。所以,也为专案组走访减轻了难度。

10月6日,这天是“10·2”案件两个死者大殓下葬的日子。专案组长庄图励在忙其他局务工作,唐有为对这天的工作做了分工:他和专案组编外成员派出所民警老吴、青年治安积极分子小杨与小储,在西河沿对金玉珠生前最后五天的活动轨迹进行访查;宋德升、黄宝千两人去教会医院访查;平和尚则去市局提讯那个在昨晚被保定市公安局政保处逮捕的容今芳的耳目、教会医院杂役柳某。

这番调查,从10月6日上午一直进行到次日中午。可是,最后没有查到金玉珠有与陌生人接触超过半个小时的情况,也没有发现她在当时唯一可以接听 *** 的教会医院接听过 *** 。之所以设定至少半个小时跟陌生人接触的时间,是因为考虑到这样一个情况:容今芳在上海被捕后的口供表明,她把金玉珠推荐给“国防部二厅”特务朱志豪后,由他自己处理此事。不管朱志豪采用什么方式跟金玉珠接触,对于被接触者金玉珠来说,都是陌生人。建国伊始治安形势还很严峻,她一个青年女子,遇到陌生人主动来跟她搭讪,肯定是非常警惕的。即便来人接受过特务训练,懂得一套赢得他人好感不被拒绝的办法,那也得需要时间。这个时间至少也得半个小时吧?毕竟你要把人家好好的一个百姓劝说上你那条从事反革命特务活动的破船啊!

所以,专案组断定“国防部二厅”的特务还没找过金玉珠。如此,这个调查方向进入了一条死胡同,只好原路返回。但是,转机即将出现,而且是让人意想不到的。

六、死者有疑

10月7日下午,专案组继续开会分析案情。庄图励主持会议,要求大伙儿踊跃发言,想到什么说什么,不用担心说不到点子上。

平和尚露出一副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神态,被庄图励瞅个正着:“平和尚有话要说?太好了!在本案的案情分析会上,你的发言最少,现在带头开腔,大伙儿欢迎!”说着鼓起掌,其他人也都笑着跟上。

平和尚是河北易县穷苦人家出身,六岁就被家里送到寺庙剃度出家,至今头顶还留着终生不消的香疤。那家寺庙养着两头牛,平和尚出家后,住持让他一边念经一边放牛,另外还跟着几个据说是少林寺出身的僧人练拳。这么一过就是七年,十三岁那年,家乡来了八路军。平和尚看到队伍里有跟他年龄差不多的小八路,于是就跟住持说想还俗去当兵。住持是个性格开朗的中年人,思想也比较开明:“当兵去打日本鬼子是好事,去吧,回头打走了鬼子若是想回来,我给你留一个位置。不回来就在外面干事也好,不过,只能干好事不许干坏事!”

就这样,平和尚参加了八路军。他自小没有名字,只知道自己姓平,六岁出家时住持给他取了个法名叫和缘。到了部队后,大伙儿觉得叫他法名不妥,干脆就叫他和尚。三年后抗战胜利,他被调往根据地公安局工作,登记时自己做主正式使用“平和尚”这个名字。

平和尚性格内向,平时看上去有些木讷,可是他并不笨,遇事喜欢琢磨,而且有一股不琢磨清楚不罢休的轴劲儿,所以他有时发表的观点会让人眼前一亮。这次参加“10·2”案件专案组,他是发言最少的一个,有时甚至整个会下来不吭一声。庄图励清楚每个下属的性格特点,所以此刻见平和尚似有话想说,便马上点名让他发言。

果然,平和尚一开口便让其他人都一愣,他说:“我无意中偷听到一个消息——昨天早上贪睡起晚了,没赶上去食堂吃早饭,就随着大伙儿去西河沿了。路上看见有卖生红薯的,就买了一个,寻思郁家正在办丧事,灶膛里肯定有热火灰,把红薯烤熟了就是一顿早餐。厨房里当时没人,厨子和帮厨都在外面院子里忙活。我坐在灶下等着红薯烤熟,就在这时,两个女人进到厨房,一个是郁家的女佣宋嫂,另一个是跟宋嫂差不多年纪的精瘦婆子,我听别人唤她‘郭家的’。

宋嫂在屋角水缸里舀水洗碗,‘郭家的’是尾随宋嫂进来的,看样子是为了跟宋嫂说什么悄悄话。她们那个角落看不见我,我在灶下也看不见她们,只能听见两人悄悄地嘀咕着什么,临了宋嫂说的那句话稍稍大声了点儿,我听清了半句,‘哎,这可不敢瞎说啊。’这时有人进来了,她们就把话题岔开了。然后,‘郭家的’就走了。一会儿,宋嫂洗完碗,也出去了。”

平和尚看着众人脸上的神情,咬住了舌头不再说话。他知道大伙儿肯定能从宋嫂那句话里分辨出几分意思:一般说来,操办这种一下子死两人,其中一人还是死于非命的丧事,那个“郭家的”神神秘秘地瞅着没人时溜进来说的悄悄话,应该不会是平时闲婆子嚼舌头的张家长李家短,况且还有宋嫂急赤白脸的警告,那多半就是在说与凶案有关的事。

庄图励沉思一会儿后开口了:“那就立刻奔西河沿去调查。”

五名刑警连同派出所民警老吴、小杨和小储,一起前往西河沿郁家。前一天已经办完了两个死者的丧事,今天郁家显得冷冷清清,只有富春莲和她娘家的一个表姐,还有宋嫂,正在打扫、整理屋子。

一干刑警进去,在堂屋各自找个位置坐下,小杨和小储待在门外不让旁人进来。庄图励的脸上故意显出警察职业性的秋风黑脸,对富春莲等人说:“你们各忙各的吧,宋嫂留一下。”说完朝民警老吴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办之前交代过的事——传唤“郭家的”。

老吴是户籍警,对西河沿的居民情况了如指掌,他在专案组会议结束后就被叫来向大伙儿介绍了“郭家的”的情况:这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保定当地人,媒婆出身,自己嫁的名叫郭阳龙的丈夫却不怎么样,是个兵痞,在 *** 军队里混了十年,跟日本鬼子、伪军、八路军以及 *** 自己的部队都干过仗,竟然奇迹般地保住了一条小命。抗战胜利后他带着七个伤疤和一笔退伍费回家,表面上看着似乎很有谋划,用退伍费开了一家经营烟纸食品杂货的小店,其实却是跟黑道勾结,暗地里倒腾毒品,还收赃、拉皮条,反正什么能来横钱就干什么。保定解放后,他被送到收容大队学习了一期,三个月后释放,改行弄了辆大车跑长途运输。街坊邻里都说他是把原先的邪活儿由固定模式变为流动模式继续干,派出所也接到过举报,但因为超出管辖范围,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郭家的”出嫁前的名字叫赵彩萍,嫁到夫家后,西河沿的街坊因不知她的姓名,便称其为“郭家的”。“郭家的”婚姻中介业务做得不错,收费不高,服务却非常到位,不但替人撮合姻缘,婚后如果有哪家小两口过得不和睦,她还会上门了解情况,竭力劝和。不过如果她出面三次还劝和不了的,那对不起,她就开骂。骂得倒也公平,男女双方都骂,小家庭有矛盾,肯定双方都有责任嘛。另外,她还义务关心人家的生育,遇到婚后一段时间不见动静的,她就帮忙介绍偏方或名医。由此可见,她的社会经验和活动能力不可小觑。

片刻,“郭家的”被老吴传唤来了,进门见宋嫂站在几位警察跟前不吭声,只觉得奇怪。还没回过神来,唐有为已经开腔了,语气严厉地说道:“你就是那个‘郭家的’?有点儿事情要问问你们两人,先说清楚,这件事关系到我们正在调查的命案,如果谁不老实讲清楚,会作为‘包庇杀人犯’被收监的。”

宋嫂和“郭家的”不约而同分辩称自己没犯事。庄图励颇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不必啰唆分别带去东西屋让她们交代就是了。”

于是,“郭家的”由唐有为、宋德升带往东屋,宋嫂随黄宝千、平和尚去了西屋,分别接受讯问。

最初,两人都以沉默应对。不管跟她们说什么都不吭声,问得急了,就说“不知道你们要我说啥”。平和尚觉得不能这样跟她们耗下去,于是起身去外面抽了根香烟,回来后对宋嫂说:“我给你说个昨天发生在这边厨房里的一个小故事……”然后就把他昨天听见的对话故作漫不经心地说了说。宋嫂一听就慌了,心想这个“郭家的”说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两个人谁也不往外说的,她自己倒是先说出来了。哼!你无情,那我也就无义了!遂将自己知道的情况来了个竹筒倒豆子。


事情要从今年春夏之交说起,当时郁王氏虽然已有轻微发病症兆,但属于间歇性的,不发作时还能出门在家附近溜达。有一天,宋嫂陪着她去东关大街的百货商店买脸盆,回来途中忽然发现把随身携带的雨伞忘在店里了,于是宋嫂打算回去取。正好马路边一户人家的女主人是郁王氏以前娘家的老邻居,两人自幼就在一起玩耍,不久前才搬来东关路,这时在家里望见郁王氏路过,一阵欣喜高声招呼。于是,宋嫂就请对方搬把藤椅出来让郁王氏坐一会儿,等着她拿伞回来后再回家。这对老姐妹好久不见,也有一番话要聊。

宋嫂去了百货商店,到搪瓷器具柜台一问,那把雨伞已经被营业员收起来了,对于是否要给她有些迟疑,因为在对方印象里,这把伞是那个买脸盆的老婆婆遗忘的。宋嫂便向人家做了说明,对方听了仍旧半信半疑。于是,两人就进入了纠缠阶段。这时,正好有一个毛线柜台的营业员从店堂里经过,他是住在西河沿的居民,当下便被宋嫂扯住给作了证,宋嫂这才取回了雨伞。这么一折腾,大约耽误了二十分钟。她生怕郁王氏久等,匆匆而去。快到那户人家门前时,只见郁王氏还坐在藤椅上,女主人也取了一个矮凳子坐在郁王氏旁边,正跟郁王氏说着什么。郁王氏听得很认真,忽见宋嫂站在马路对面要过来,竟然抬手一阵乱摇,分明是示意她不要过来。宋嫂扭头看向马路两边。并无汽车,只有稀稀落落的几辆骑得并不快的自行车和几个路人,这就不是关心她的安全。而是另有其他原因了。

就这样,宋嫂在马路对面又站了一会儿。郁王氏一直到她那个老姐妹把话说完,才招手让宋嫂过马路,两人一起返回西河沿。

这件事宋嫂回来后也想过,寻思所谓的“其他原因”可能是当时郁王氏正在跟老姐妹回忆小女孩儿时期的某桩尴尬事,宋嫂那会儿过去听见了不好,抑或宋嫂过去的话说不定会使那老姐妹感到扫兴。这样想着,她也就觉得没啥了。可是,接下来郁王氏的举动却让宋嫂排除了上述判断,因为郁王氏当天晚上失眠了。宋嫂睡在外间,听见她不时长吁短叹,大半宿没睡。之后,郁王氏曾单独拄着拐杖出去溜达过几次,每次出门的时间不算长,个把小时,回来后也不说自己去了哪里。反正情绪显得反常,但老太太从来没有把这种不良情绪变成火气发作到宋嫂身上,对两个儿媳也是一如既往的亲切随和。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这天,那个老姐妹过生日,特地过来请郁王氏去她家吃生日面。宋嫂因为之前郁王氏可以自个儿出门,就没问是否要随行,或者一会儿过去接她。金玉珠、富春莲都去上班了,郁家只剩宋嫂一个人在。平时隔三岔五就来串门的“郭家的”估计是看到郁王氏出门了,特地过来跟宋嫂说话。她告诉了宋嫂一件事,令其大为震惊。

这“一件事”其实有两个内容。一是,教会医院的一个护士婚后不育,“郭家的”就推荐她去北关请妇科名医柳再生瞧病开方,这个护士按照柳郎中开的方子吃了三个月汤药和食疗菜谱,竟然成功怀上了,那天特地备了一份礼物来西河沿郭家感谢。谈话间,对方不小心说出金玉珠跟教会医院大夫有染之事。金玉珠在教会医院的人缘不错,所以女护士临走时再三叮嘱:“此事自己知晓就是,千万不要外传!”

再有就是前些天的一个上午,“郭家的”来郁家送乡下亲戚给的新鲜莲藕。大门虚掩着,估计当时宋嫂被郁王氏差出去办事了。她推开门正要招呼一声“有人吗”,却见厨房里闪着火光,当下不禁一惊,可别走水啦!于是快步走到厨房门口一看,松了一口气:不是走水,而是郁婆婆在烧东西。啥东西呢?只见一根铁丝上穿着至少十几张黑纸剪的半尺高的小人,郁婆婆手持一根顶端燃烧的棉花枯秆儿,将一张张小纸人点燃,嘴里念念有词:“姓金的小 *** !姓郑的大色鬼!竟敢惹咱老郁家,烧死你们!烧死你们!”“郭家的”当下蓦地一惊:这不是在诅咒她那大儿媳吗!难道郁婆婆已经知道金玉珠的生活作风有问题了?她知道这件事不便戳穿,于是轻手轻脚地退出郁家,莲藕也没送。

“郭家的”是一个肚子里藏不住话的长舌妇,她思来想去,觉得这件事在别人面前不能说,但应该让宋嫂知道,以后如果发现郁婆婆再做此种荒唐事时,宋嫂能及时避开。另外,万一哪天郁婆婆不在家,金玉珠的那个姘头登门幽会来了,也赶紧找个借口躲开。否则,会惹主人家厌恨,给她穿小鞋的。于是,次日趁郁王氏又去附近那老姐妹家串门时,“郭家的”赶紧去郁家把此事告诉了宋嫂。

宋嫂一听,自然就跟前不久的那桩蹊跷事联系起来了,心想应该就是女主人那老姐妹透露的,她不是说过她家儿媳是教会医院药房配药的吗?

那么,“郭家的”昨天来跟宋嫂说的什么事呢?原来,她从这件事里发现了一个生财之道。这金玉珠之死没准儿是郁婆婆下的毒,这先不管,问题是便宜了那个姘头,这是一桩大丑闻啊!自己何不设法打听清楚这人是谁,然后去找他要一笔封口费呢?既然郁婆婆都能打听到他,那自己肯定也能打听得到!对了,这事更好叫上宋嫂,请她回想郁婆婆去世前那段时间都跟什么人在交往,辨别出消息来源自己就可以去套话了。于是,她就来找宋嫂。哪知宋嫂胆小,不敢造次,一口回绝了。

平和尚听宋嫂如此这般一说,即向庄图励报告。

就这样,专案组掌握了宋嫂所说的情况,再去对付“郭家的”,她也只好承认了。警察当然要问清楚她最后是从哪里得知与金玉珠有染的是教会医院的郑廷宇医生的。她交代,一次郁王氏独自拄着拐杖出去溜达时,她曾悄悄尾随。走了不到十分钟,看见郁婆婆坐在东关路一户居民家门前跟女主人聊天,估计那应该就是宋嫂曾提及的郁王氏的老姐妹了。

昨天被宋嫂拒绝后,她便打算一个人出马,立马想到了那次尾随郁王氏去的人家。接下来的动作,对于媒婆出身的“郭家的”来说就太容易了,她只要按照做媒的路数操作就行了:先是向邻居打听这户人家的名姓,得知男主人姓丁,是铁路局机务段的修理工,女主人姓汪。再打听丁家子女情况,知道有一女二男,小儿子二十二岁,叫丁宝麟,尚未找对象。行了!“郭家的”随即就瞅个对方在门口坐着纳鞋底的机会上前搭讪,说要帮其小儿子介绍对象。没想到丁汪氏虽然刚搬到东关路不久,却也已经听说过西河沿有个热心媒婆“郭家的”,正想选一个黄道吉日备份礼去登门拜托小儿子的婚事呢,这下巧了,送上门来了。于是,两人坐着聊了一会儿,“郭家的”轻而易举地从丁汪氏嘴里套出了金玉珠的情人是教会医院郑廷宇医生的消息。

众人听完都在心里感慨,特别是平和尚,寻思媒婆这一行不错啊,这种能迅速接近走访对象的交际方式简直称得上一门技能啊,以后得琢磨琢磨学着点儿。

“郭家的”此举属于犯了“敲诈勒索未遂”的法条,但专案组当时没有处罚她,警告一番就让她离开了。

根据上述调查到的情况来看,郁王氏还真有毒杀大儿媳金玉珠的可能,而且可能性很大。于是,专案组当即决定将此信息作为一条重要线索进行调查。黄宝千和老吴前往东关路丁家,向丁汪氏核实“郭家的”从她那里获取信息之举的真实性;宋德升、小杨和小储走访西河沿街坊邻里,调查谁跟郁王氏走动得特别密切;唐有为、平和尚找富春莲和宋嫂谈话,了解郁王氏在近日已经卧床不起的情况下,是否有对金玉珠下毒的可能性。

一直到晚上九点,调查才结束。

黄宝千、老吴那一路向丁汪氏调查下来,证实“郭家的”交代的内容属实,丁汪氏直到这时还对“郭家的”深信不疑,正等着她把物色到的姑娘的情况告诉自己呢。

宋德升他们那一路最为辛苦,挨家挨户敲门,跟每户人家说着相同的开场白,有的受访居民明确表示“不清楚”,那就道声“打扰了,谢谢”告辞;有的则有闲聊嗜好,非要跟警察东扯西唠,但最后说及的所谓“情况”,却是毫无价值。就这样,宋德升三人白白折腾了一天,最后一无所获。

相比之下,唐有为、平和尚这一路从体力支出上来说是最轻松的,但是在脑力支出上却是最吃力的。最初,两人把富春莲和宋嫂叫到一处,四个人围坐桌前一起说话。宋嫂事先跟平和尚悄悄递过话,要求不要提及“郭家的”发现郁婆婆背后对金玉珠行诅咒之事,因为这会影响郁家的声誉,人都死了,还给老人记着一笔账,这有点儿过了。再说,因为是“郭家的”跟她说的,回头传出去的话对她也不利。郁家今后就只剩富春莲一个人了,当然也用不着她帮佣了,但这名声让人乱传开去,只怕以后别人就不再用她这个女佣了。平和尚心善,听着倒是挺同情宋嫂的,但他做不了主,于是向唐有为请示,唐有为说:“可以呀,咱们四人坐在一起像开座谈会那样聊吧。”

其实主要是请富春莲和宋嫂回忆一下郁王氏在去世前大约一个月的时间里是怎么过的,尤其和两个儿媳、一个女佣是怎么相处的,然后再着重回忆郁王氏这次突然发病一直到去世前这一个星期的生活细节。

这个座谈会的前半场从下午两点多一直持续到晚上六点多,富春莲和宋嫂努力回忆,唐有为、平和尚边听边认真记录,可是临末却没发现任何疑点。唐有为微叹一口气:“天都黑了,吃饭吧。回头继续。”

唐有为、平和尚去了东关大街的一家 *** 面馆,各要了一碗牛肉面,在等候跑堂送上面条时,平和尚皱着眉头问道:“唐队长,您说这事该咋办?”

唐有为在路上已经想过对策了,说:“回头看我的就是。”

七、凶手是她

饭后,座谈会继续进行。平和尚用好奇的眼光看着唐有为,猜测他会有什么计策。

唐有为倒也干脆,直接开腔道:“咱们用了大半天的时间也没能找到需要的答案,我寻思可能是思维方式有问题,就是这个……这个角度不对,现在咱们调整角度,直接顺着一个假设的情况来思考一下:如果说给金玉珠下毒的人就是郁婆婆,凭你俩对她的了解,站在她的角度想一想,她要怎么做才能达到目的?”

富春莲和宋嫂一听都大吃一惊,富春莲马上说:“怎么怀疑到我婆婆身上去了?她……”

“我是说假设,不是肯定。”

宋嫂神色有异,偷偷瞅着平和尚,意思尽在不言中。平和尚因为唐有为事先没有跟他通过气,当下也是暗吃一惊,但转念一想这倒也是一个办法,于是点头:“对!现在是假设,你们二位可以从这个角度来想想看。

富春莲毕竟是知识分子,当下一个愣怔之后心里顿悟:看来专案组怀疑是婆婆对金姐下的毒。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没有一点儿迹象的话哪能乱怀疑人呢,估计是有人向他们反映过什么。当然,富春莲自己是坚决不信的,那该怎么为业已作古的婆婆洗刷这种怀疑呢?看来只有再努力回忆,用事实来消除警察对婆婆的怀疑。

这么想着,富春莲开口了:“我不接受您二位的说法,哪怕是假设也不接受!这种恶名毕竟是谁也不能随便担的。我想起来一件事……”

郁王氏上年纪后患有支气管炎,一年四个季节中秋、冬、春三季基本不得太平,隔三岔五就犯一下。以郁家的经济状况,是可以去看中西名医的,但受消费观念影响,郁王氏顶多找个郎中瞧瞧,偶尔挨不过两个儿媳的劝说,就去金玉珠供职的教会医院看一下,却对高出中医一大截的诊金心疼不已。而且,她对西医打针有一种似是与生俱来的恐惧,在发生过一次因打针而当场晕倒的情况后,就再也不肯去医院了。所以,9月30日金玉珠把郑廷宇医生请到家里来看病,那是老太太给人家海归医生面子,并且事先约定“宁死不打针”。

那么,郁王氏是怎样对付支气管炎的呢?今年春上的一天下午,她午睡醒来,对宋嫂说她梦见亡夫了,告诉她这个咳嗽的毛病可以去请“焦神聋”瞧瞧,让他开个偏方试试。

“焦神聋”是当时保定城里的一个游方中医,没人知道他是何方人氏,只知道这是一个中年聋子,每天骑着一匹瘦马,手持一串铜铃,蹄声伴随着 *** 一路响来。别人请他看病,得听见声响提前在道旁迎候,如果迟一步没赶上而在马后叫唤,哪怕叫他爷爷他都不会驻步,因为他根本听不见。但他看各种疑难杂症颇有成效,人们随姓称其为“焦神聋”。他还有一个怪癖,诊金随其心绪决定,心情好时贱到一个烧饼钱就行,心绪差时没准儿要收十枚大洋。可想而知,这种性格的郎中是不大会有人与其交友的,可奇怪的是,郁王氏的丈夫跟“焦神聋”却是关系不错的酒友。两人经常一边喝酒一边下棋,老郁把嗓子吼哑了还意犹未尽,接着不厌其烦地用笔写字跟他聊天。两人以兄弟相称,“焦神聋”比老郁大两岁,故老郁称其“焦兄”。

那时候郁王氏身体还不错,连头痛脑热的伤风都没有,所以没啥需要麻烦“焦神聋”的。后来丈夫去世,“焦神聋”参与了办丧事,料理完后也来过几趟,除了送些东西来,还坐下喝杯茶,跟郁王氏唠一会儿。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焦神聋”不再出现在保定街头,销声匿迹了大约一年。之后忽然有一天,又开始在保定街头晃荡,照旧用他那套永远让人摸不到规律的方式替人们治病疗伤,不过坐骑换了,原先是黑马,现在换了匹枣红色的马,人和马仍旧那样精瘦。

郁王氏闻知后,候在东关大街上拦下了这位亡夫的故交,邀请他去家里坐坐。“焦神聋”摆手婉拒,没说原因,只是问弟妹有何吩咐,不妨直言。郁王氏找“焦神聋”是为一桩事:这时她的两个儿子正在经营大车店,养着数头牲口,不知怎么弄的,肚里老是闹虫子,请兽医诊治吃了许多药都无效。郁王氏听说“焦神聋”回来了,寻思这位老兄专给人治疑难杂症,照此推理,应该对牲口闹虫这种病况也是手到病除吧,于是就拦住了他。

当下,“焦神聋”弄明白了这位弟妹的请求,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若是其他人提出这种要求的话,只怕他立刻一记老拳上去了,这不是亵渎“华佗”吗?但对郁王氏不会,而且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立刻点头,不过,这位情绪化严重的神医当时脸上的神情让郁王氏印象深刻。

隔日,“焦神聋”把配制好的一包褐色药丸送来了,说:“不管牲口闹什么虫,只消服下一丸,一个昼夜就可将虫排出,包治包好!但是,决不可让人吃!”郁王氏让双胞胎儿子一试,果然了得!

后来,郁王氏患上了肺心病,“焦神聋”彼时还在保定,她曾动过请其诊治的念头,但想起那次求兽药时“焦神聋”的神情,就把念头打消了。渐渐地,郁王氏发现自己这毛病无法根除,但凡发作频率低一些就上上大吉了,便寻思还是请“焦神聋”瞧瞧吧。这时候,正好老郁托梦相告,于是次日她就吩咐小儿媳骑自行车全城寻找“焦神聋”,说:“只要看见他,就拦下瘦马,向对方报出你公公的名字,说明情由,他的脸色可能会难看,但是肯定会立刻来西河沿的。”

可是,富春莲全城寻访了两天,也没发现街头有那瘦人瘦马的踪影,一打听,方知保定解放后没几天,“焦神聋”就不见了。回来一说,郁王氏后悔不已。

富春莲此刻向专案组说的这件事,宋嫂说她也曾听郁王氏说起过,不过没提“焦神聋”跟郁家的渊源,只在病情发作严重时说过后悔话。

哪知唐有为听富春莲说完,忽地一拍桌子“那药呢?你说的治牲口闹虫的药丸呢?”

富春莲冷不防一个哆嗦:“药?哦,那药在派出所呀!”

10月2日郁家出事,刑警勘查结束准备离开时,已经哭得昏天黑地六神无主的富春莲忽然想起婆婆那个放在床里侧枕边、卧床后寸步不离的首饰匣,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不放心把贵重物品放在家里,于是扯住了派出所刘所长的衣袖请求派出所代为保管。刘所长说:“可以,不过你得把那匣子带上跟我们一起去派出所,亲自办一下相关手续。”

于是,富春莲前往派出所,办理了手续:清点匣子内的物品后,写一式两份的申请书,将物品注明,由双方签字盖章。当场用有双方签名日期并盖章的封条把匣子严封,派出所的民警当着当事人的面把匣子放入保险箱。郁王氏留下的当初“焦神聋”配制的被她视若珍宝的药丸,是和金条、首饰一起放在那口匣子里的。

唐有为即刻说:“那我们连夜去东关派出所,把那药取出来化验一下。你们两人都要过去,富老师是当事人,宋嫂你去做个见证人。”

那包兽药被郁王氏生前用三层油纸严严实实包起来后,放在一个特地用红绸缎布料缝制的小布袋里,倒出来一数,一共有三十二颗,大小形状酷似杭州特产临安小核桃。专案组一颗颗检查下来,发现其中有一颗比其他药丸小了些许,仔细观察,上面留有刀刮的痕迹,从色泽判断,刮下药粉的时间应该不久,大概十来天的样子。

唐有为当即致电庄图励报告该情况,说怀疑郁王氏用特制兽药杀害了大儿媳金玉珠,请求把兽药送检,与法医在被害人金玉珠胃内发现的毒药成分作比对。庄图励表示赞同,说他立即向市局报告,可能要送省厅化验。

当时建国还不到十天,像河北这样省份的刑事检测手段有限,无法承担。省厅跟天津联系,也说不行,最后只好指派专人连夜搭乘火车送往北京化验。

次日下午三时,执行赴京送检任务的宋德升、黄宝千从京城发来加急电报:化验结果出来了,确认死者体内的毒药成分与送检的兽药检材一致。

在这之前,庄图励已经安排唐有为、平和尚继续跟富春莲、宋嫂“座谈”。如果确实是郁王氏用兽药杀害金玉珠,那么她是通过什么方式,当着一直在病榻前服侍她的两个儿媳和宋嫂的面,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毒的呢?

富春莲这时已经接受了婆婆毒杀金玉珠的事实,不过,她对于郁王氏是如何下毒的也颇为不解。宋嫂则由于之前已经听“郭家的”说过郁王氏有诅咒金玉珠之举,此刻去了趟派出所,又亲眼看到警察从郁王氏的匣子里取出药丸,所以已经百分之百相信郁王氏就是投毒凶手了。可是,郁王氏是怎样当着她们三个人的面对金玉珠下毒的,她跟富春莲一样,想来想去还是不明白。

关于10月2日上午,郁家出事时金玉珠、富春莲和宋嫂在干什么,警察在进行现场勘查时已经了解过了,富春莲和宋嫂的说法一致。那天是开国大典的次日,之前各地已经自行规定放假时间,保定是“庆祝开国,放假三天”,因此这天两个上班族金玉珠、富春莲都在家。可能因喝过参汤,这天郁王氏的精神状态还算不错,颇有兴致地听宋嫂讲述在街头看到的欢乐场景。这时,金玉珠、富春莲也到床前来陪婆婆说话。片刻后,郁王氏说:“嘴里觉得苦,嗓子有点儿痒。”

宋嫂说:“婆婆吃块梨膏糖吧?”

郁王氏说好,宋嫂遂从床头柜里拿出糖盒。郁王氏生前似有洁癖,尤其对入口的食品和药物一向特别讲究。所以,宋嫂把糖盒取出来后递给郁王氏,让她自己打开取糖。

郁王氏早年听“焦神聋”跟丈夫喝酒聊天时,说起过一个具有滋阴清肺止咳平喘效果的方子:用梨子榨汁后添加冰糖熬制糖块,还可以根据不同症状在里面自行添加其他中药。她听着觉得比较容易,当年秋天梨子大量上市时就自己试着 *** ,大获成功。此后,她每年必制,而且添加了薄荷,以对付嗓子痒。三年前,她觉得每年 *** 似乎麻烦,就多做了一些,放入盛着生石灰的陶瓷带盖的坛子里,发现竟然可以两年不变质。于是,去年秋天她依旧照着老办法 *** 保存,所以今年吃的梨膏糖是去年的陈货。郁王氏对于自制这味药食并举的糖果之举很是得意,每次吃时,只要跟前有其他人在,她总喜欢请对方也吃一块。那天也是这样,郁王氏请金玉珠、富春莲、宋嫂每人吃了一块,自己也吃了一块。

富春莲和宋嫂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到这里时,被唐有为突然叫停。他睁大眼睛看着两人:“慢!这个细节以前怎么没听你们说过?”

富春莲和宋嫂对视了一眼,富春莲开口道:“这明摆着是我婆婆没法儿下毒的一幕嘛!她那么讲究卫生的人,不可能自己用手指捻一块递给我们吃,她是把糖盒递到我们面前,让我们自己拿的。如果她事先已经在某一块糖里下毒了,又怎么保证这块糖肯定会被金姐拿到呢?您二位觉得呢?”

宋嫂在旁边点头:“就是这个理,我当时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就没向公安反映。”

唐有为、平和尚听两人这么一说,觉得似乎也有道理。不过,唐有为毕竟是老公安,当下眼珠子一转:“那个糖盒呢,还在不在?拿出来看看。”

这是一个长方形盒子,揭开盖子,里面还有“内胆”,即上下两个用薄薄的木片制成的格盘,每个格盘用木片分成八个方格,每个方格的边框大约一寸长。格盘是活动的,可以取出来放在桌上,每个方格内可以盛放不同种类的糖果等茶食。两个格盘并列放置,则是一个很得体的接待客人的器具。

唐有为让自己的思维停留在郁王氏的角度,随即便找到了她谋杀大儿媳的巧妙方式:她把有毒的梨膏糖放在上层格盘之一排左侧的第二格里,其余十五个方格里放的都是无毒梨膏糖。之所以放在第二格,是因为郁家的规矩一向比较多,讲究长幼有序,即使是平辈,也要有大小之分。所以,老人卧床,两个儿媳来病榻前问安伺候时,每次都是大儿媳金玉珠之一个站在床头,富春莲永远是第二个,至于宋嫂,当然第三,而且必须跟富春莲之间有较大距离,离床沿的距离还得比两个儿媳远一些。郁王氏请三人吃糖,由于她自己带头先吃时取的是左侧之一个方格里的那块糖,因此,金玉珠肯定按顺序取第二格的糖。

金玉珠当然不疑有他,见婆婆吃了,便也放进嘴里。但是,郁王氏没有料到“焦神聋”配制的兽药药性竟然凶猛如虎狼,这也难怪,因为治疗体重数百斤的牲口闹虫只需用小核桃大小的一颗药丸就解决了,金玉珠一块梨膏糖吃下后没几分钟,药力就充分发挥作用了。郁王氏绝对没有预想到金玉珠发作时的惨相,当时肯定震惊加恐惧,可能还有些后悔,几种情绪夹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合力对其本就有病的心脏产生剧烈的 *** ,所以当场猝死。

唐有为随即把在大门外坐着的民警老吴以及小杨、小储唤来,下令道:“小杨和小储看住她们两人,老吴和我们一起对郁王氏的卧室进行搜查,争取找到她作案的确凿证据。”

在郁王氏专用的针线箩里有一把盒装剪刀。唐有为和老吴在剪刀合拢处的夹缝中发现了疑似兽药的粉末,随即将剪刀装入人纸袋等待鉴定。最终鉴定结果证实,剪刀上的粉末就是兽药,剪刀盒以及剪刀上的指纹也是郁王氏的。经专案组讨论,认为这个发现与之前掌握的郁王氏的那些举动结合起来,可以认定郁王氏就是杀害金玉珠的凶手。

一分局出于慎重,次日把一应证据以及专案组的讨论结果报送保定市公安局复议,当天傍晚即获得回音:市局认同一分局的结论。大伙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个案子总算侦破了!

庄图励说:“咱们得庆祝一下,明天叫上派出所那边的三位同志,咱们去‘鸿宾楼’吃饭,我私人请客——正好刚收到组织上发下来的伤残补助金。”

可是,他们没有料到,现在还不是庆功的时候……

莲蓉舞厅,莲蓉舞厅什么时候营业-第1张图片-

八、蛇蝎心肠

次日上午八点多,东关派出所忽然接到西河沿群众的急报:郁家又出事了,那个小儿媳富老师吃早饭时突然倒地,宋嫂赶紧跑到门外大叫“救命”,众邻居急忙赶过来,其中有一个从部队回来探亲的 *** 军医,检查后说人已经没救了。

派出所的刘所长大惊之下顿时火撞顶梁:这算啥事啊?人怎么死了一个又一个?从2日到今天就八天时间,郁家三个女人都没了,简直是撞邪了!当下,往一分局打了个 *** ,请尚未解散的专案组联系市局法医和刑技鉴识员前往西河沿做现场勘查,然后叫了几个民警急急忙忙赶往西河沿去保护现场。

这几天,富春莲和宋嫂因配合专案组调查身心俱疲。昨天是星期天,富春莲所供职的私立小学的那位薛校长来家里慰问,见到富春莲大吃一惊,说:“富老师你的脸色很难看,这些日子肯定没休息好,这样吧,你下周就不用来学校了,你的课我会安排给其他老师,你放心休息就是。”于是,富春莲算是松了一口气,否则硬撑着去学校上课,上到一半当堂晕倒都有可能。

家里经这么一番大折腾,弄得一塌糊涂,昨天富春莲和宋嫂很晚才休息。临睡前富春莲还关照宋嫂明天可以睡得晚一些再起来,可是宋嫂是个闲不住的人,仍旧一大早起来干活儿,富春莲听见动静也就起来了。

宋嫂问:“您早餐想吃什么,我给做或者去外面买。”

富春莲这几天根本没胃口,但不能让宋嫂一起饿着。她想了想,说:“我房里还有一盒没动过的月饼,咱俩沏壶茶吃月饼当早餐吧。”

这年的中秋节是10月6日,早在9月下旬时,郁王氏就对两个儿媳说:“今年老婆子我流年不利,身体又如此糟糕,我得惜福避节,中秋节就当平常日子过了。你俩还是照旧,该吃啥就吃啥,到那天,鸭子、莲藕、鸭梨、月饼什么的都要吃,顺应天时,图个吉利。”那个年代,大家过中秋节时都会把月饼当作一样必备的食品,贫穷户没钱买的,就自己动手做土月饼,反正到了那天桌上一定要摆一盘月饼。富春莲、金玉珠两人都是极喜欢吃甜食的,于是商量着置办。这盒月饼是富春莲拿回家的,因为离节日还有个把星期,就放在了自己卧室里。没想到10月2日家里发生不幸,什么中秋、月饼统统都抛在脑后了。

这天早上富春莲跟宋嫂说完后,宋嫂便去烧水沏茶,富春莲则去自己卧室把那盒广式月饼拿了出来,放在堂屋平时那张用餐的八仙桌上。这时,邮差送来了当天的报纸,富春莲就倚桌而坐,浏览新闻,等着宋嫂把水烧开后沏茶吃早餐。

一会儿,宋嫂端来一壶茶,先给富春莲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富春莲把那个装月饼的马口铁正方形盒子打开,里面有八个圆形广式月饼,每个月饼都用一种薄而韧的纸袋包装,表面的花纹图案中间有标明该月饼是何馅儿的名称。宋嫂不识字,听富春莲一一报出:“五仁,莲蓉,金腿,豆沙,我最喜欢吃豆沙月饼了。”说着,随手取了一个,“宋嫂你喜欢吃什么?五仁?中秋节已经过了几天了,这月饼得赶快吃掉,我除了豆沙的其他都不感兴趣,剩下都归你了,回头把盒子一起收了。”宋嫂欣喜,一迭声感谢。富春莲撕开月饼包装袋,一股月饼特有的甜香扑鼻而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啊,真香!”她取出月饼,放在手掌上欣赏似的看了片刻,然后双手捏着轻轻掰开,一半搁到碟子里,另一半拿在手里又闻了闻,这才放到嘴里咬了一小口,慢慢地嚼着品尝。

宋嫂见主人开吃了,这才撕开自己面前的五仁月饼的纸袋,咬了一大口,草草嚼了嚼就咽了下去,然后赞不绝口:“好吃,好吃!太好吃了!”

富春莲吃了几口,端杯喝茶。她只喝了几口,忽然感到不适,从椅子上站起来,可能是想去卫生间。哪知一站起来后体内剧痛如绞,力不能支,整个身体倏然下滑。这个过程中她下意识伸手扶椅背想借把力,结果连人带椅一下子跌翻,难以抑制的剧痛让她在地板上胡乱翻滚。这种翻滚其实就是临死前的挣扎,她双手捂着腹部,从餐桌旁翻滚到右侧墙边就动弹不了了……

宋嫂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目瞪口呆,她站起来后竟然迈不开步,整个过程中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富春莲从生到死。直到富春莲不动弹了,她才回过神来,想的却是“这月饼里有毒,我只怕也中了毒,也要死了”,拔腿就往外跑,嘴里在拼命狂呼“救命”.........

那个年代老百姓还多有迷信思想,再说警方虽然已经侦破了“10·2”案件,但还没正式对外公布,并要求富春莲、宋嫂也须守口如瓶,不得声张,这对于主观上想保全郁王氏和郁家颜面的富春莲及宋嫂来说,自然乐意遵从,但坊间已经有“郁家只怕有鬼作祟”的传闻了。这天突然又闹出一条人命来,众邻里闻讯奔来,却也只是站在郁家门外围观,不敢进入。

前面说的那个探亲回家的军医,倒是想着救人要紧,再说像他这种职业,见过的死人多了去了,所以之一个进入现场。这个不知经历过多少次火线抢救的军医,动作敏捷到连职业法医都自叹不如。他进入现场后在富春莲身边蹲下,不搭脉不按心脏,只翻开双目眼皮看了看,便断言:“没救了!”随即又一捏富春莲的下巴颏,闻到一股从微开的嘴唇缝隙间渗出的苦杏仁味儿,说,“这好像是氰化钾中毒!”然后站起来,一边往外退,一边大声喝住几个正要进来的邻居,“人已经没救了,大伙儿不要入内,得保护现场。谁家有自行车的,赶快去东关派出所报告。”

这时,甲长老莫也闻讯赶到,跟着吆喝,并站在大门口维持秩序。

保定市公安局的法医、刑技鉴识人员火速赶到西河沿,一起赶来的还有市局治安处领导,他们和已经抵达的“10·2”案件专案组会合后,稍做交谈,便开始各自展开工作。

当天下午,法医和刑技鉴识人员对富春莲之死做的鉴定结论如下:

一、那个军医对于富春莲死因的判断是准确的,富春莲确实死于氰化钾中毒。从死者胃里提取到的食物残渣中验出了氰化钾成分,同时对那块未曾吃完的月饼进行了化验,可以认定氰化钾是混杂在那块豆沙月饼馅料里的。

二、对包括宋嫂吃剩下的那半块月饼在内的其余七块月饼进行化验,发现另一块完整未动的豆沙月饼馅料中也有氰化钾。

三、在那两块有毒豆沙月饼包装纸袋的隐蔽接缝间,以及剩下的那块未动过的豆沙月饼的侧面都发现了微小针孔,由此可以推断,这两块月饼里的氰化钾是被人用极细的医用针筒注射进去而实施投毒犯罪的。

四、在那个马口铁月饼盒的表面和里侧发现了两个人的清晰指纹,经比对,一个是富春莲的,另一个是金玉珠的。

专案组据此初步认定,已死亡的金玉珠极有可能就是下毒者。那么,金玉珠下毒是想杀害谁呢?这盒月饼又是如何到富春莲手里且被毫不怀疑地食用的呢?对专案组来说,这是一起重大刑事案件,必须查个水落石出,因此,庄图励要求诸下属迅速展开调查。

警察之一个询问的肯定是宋嫂,可怜这个女佣经此接二连三的 *** ,精神已经接近崩溃,面对警察的询问,回答十句有五句词不达意甚至完全不搭边。专案组无奈之下将其送到医院,让医生给她注射了一剂安眠针。宋嫂一觉睡了六个小时,醒来后吃了些菜肴点心,又喝了一大碗粥,恢复了神志。专案组再次询问,据她回忆,她之前并未确切看到过富春莲把这盒月饼带回家,只记得大约是9月28日或者29日,富春莲下班回家时自行车龙头上挂着一个棉布内衬外面是染色藤草编织的提兜儿,里面装着东西,但上面放着一份她在回家路上买的报纸,所以不知道下面装的是什么,现在回想起来,很有可能就是那盒月饼。

专案组认为,既然富春莲当时是下班回家,那就先去她生前供职的私立小学了解一下情况,运气好的话,没准儿发现就是学校发的,或者是哪个家长送的,也有可能是若干个老师自发搞的“团购”。

庄图励即刻下令:“平和尚带上小储,去学校调查。”

平和尚、小储二人合骑一辆自行车去了私立小学,薛校长很是热情,问明警察来意后,说:“学校没有发过任何物品,至于是否有教师合购月饼或者家长馈赠,我也不清楚。我这就去打听一下,大家在一间办公室工作,要是有这种情况,肯定都会知道。”

薛校长从校工胡伯那里了解到,上个月29日富老师收到过一张邮局包裹单,是邮差送报纸时一起送来的,胡伯按学校规定盖章收下。正好那时富老师没课,来传达室看当天的报纸是否送来了,于是就把包裹单给她了。

平和尚没有再问薛校长其他的话,直接去了管段邮电局营业所。

邮电局营业所按照警方的要求提供了那张包裹单的副单,以及私立小学那天接收该单子的收件人回单。那张包裹单的正单在富春莲前往邮局取包裹时,作为已收件的凭证被邮局收去了。按照规定,那张正单已经在当天营业结束后送交市邮电局了。而副单是一张狭长纸条,上面只有收件人、寄件人的姓名,分别是富春莲和单巧生,没有地址,但是,有一枚清晰的收寄局的邮戳,哪个邮局、收寄时间都一目了然。

市邮电局每天汇总的是全市各邮局营业所的包裹单,考虑到去那边查单的话会耗时不少。于是,平和尚和小储便去了收寄局南关邮电局营业所。包裹收寄单显示,寄件人名叫单巧生,其填写的家庭住址是:保定市花园街 169 号。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信息了——建国伊始的邮电行业就是这么要求用户的。

小储一看单子上面有地址,非常兴奋,低声对平和尚说:“平哥,咱们来个登门拜访,直接把这个姓单的带到局里去讯问!”

平和尚微笑道:“我可以断定,这个姓名和住址都是虚构的,或者有这个地址,但没有这个人。”

“啊……那咱们往下该怎么办呢?”

“这好办,向营业所当时收寄这个包裹的营业员问一下,看他是否还记得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平和尚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心里已经认定这个“单巧生”就是金玉珠。

那个收寄月饼的营业员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慈眉善目,一看就是个遇事好说话的老好人。警察一问,他居然真记得十余天前的那单业务,说那是一个长相不俗的青年女子,月饼盒是用一块花布包着提过去的,要寄往本市柳松街的盛远私立小学。

营业员说:“你得按照这个盒子的尺寸用木板钉一个箱子,让邮局检查过后当场盖上钉牢,然后才可交寄。”

对方听后面露难色:“这样就耽误时间了,我跟收件人说好明天能收到的,她要去北平,带着在途中当点心吃的。”

营业员听完后心生同情,说:“要不我去后面看看有没有客户取了包裹后扔下的木箱,有的话给你一个吧。”

不一会儿,营业员拿着一个木箱返回,试了试,高度可以,长宽有些大,遂又去找了些零碎硬纸板,折成三角形状把月饼盒撑紧,顺利完成了收寄。青年女子要多付费用,被营业员谢绝了,遂反复表示感谢后离去。

根据营业员对青年女子外形的描述综合判断,很像一个人——金玉珠!

唐有为和宋德升则被庄图励指派前往保定市监狱,提讯等着中央社会部派员过来押解至北京的中情局特务郑廷宇。这件事怎么又扯上了郑廷宇呢?因为法医告诉专案组长:“应该是怕被害人发现,嫌疑人往月饼里注射氰化钾液体时使用的针头极细。据我所知,目前市面上没有医药公司出售这种针头,这是西方发达国家的舶来品,早已经停止对中国出口了,估计只有教会医院有少量库存,是病理科做实验时专用的。”

庄图励一听,马上想起金玉珠就在教会医院工作,而且是病理科的护士。前面说过,教会医院的病理科目前只有医生护士各一。这两个可以获取这种针头的人,一个已经死了,另一个被捕,但总算还活着,所以只有找郑廷宇了解情况了。

郑廷宇承认病理科有这种内径极细的注射针头,那是他从香港返回内地时带回来的。教会医院在组建病理科时,仪器设备什么的都是去上海采购的,其他的都买到了,独独就是未能买到这种平时临床上很少使用的极细针头。沪上医药器械商说要从国外订购,但因为中国战事原因,国外生产商都不肯接单。他知道后就对院长说这种针头他从香港带回来了一些,可以先拿到医院用,回头等采购到后,再如数归还他。院长从之,并向他表示感谢。病理科开始运作后,因为还没有配备齐人员,所以这种管理物资的事宜暂由金玉珠负责。而且如果她要使用这种针头,是不必经过病理科主任郑廷宇同意的,这事情太小了。

唐有为马上寻思,看来用来作案的毒药氰化钾也是金玉珠从病理科获取的,于是问了问。郑廷宇说:“如果金 *** 想拿的话,也是可以而且非常容易的,钥匙就在她手里嘛。尽管按照规定,使用氰化钾等剧毒化学试剂需要用天平称重后登记在册,但她可以取出若干后,把相同色泽的其他西药粉末混杂进氰化钾,这样就无法查出她有严重违规操作了。当然,一般情况下医院也不会查的。”

看来,已经成为新中国公安机关阶下囚的郑廷宇的心态还比较稳定,因为他知道自己有美国国籍,而且是美国中情局特务,重要的是他潜伏内地以来没有进行过任何破坏活动,属于罪行较轻的一类,所以等待他的将是判几年刑,然后驱逐出境。因此,他此刻竟然还有心思与警察闲聊几句,遂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们怎么来向我打听注射器针头的情况呢?”

唐有为便说了说月饼包装纸袋上有针孔的细节,当然没有提已死的金玉珠涉及该案。

哪知郑廷字听后,说:“说起月饼,哦,我在教会医院的病理科里还留着一盒呢,是金 *** 送给我的。”

唐有为一听顿感兴趣,问:“还有此事?那说来听听吧。”

“9月28日上午,金 *** 从外面拎着两盒广式月饼回来,说是朋友送的。她把一盒送给我,另一盒说要拿回家自己吃。”

“那后来呢,你干吗去了?”

“让我想想,哦,我上午在病理科待着,中午还小憩了一会儿,下午两点多被院长一个 *** 叫去参加医院的一个业务会议,会议开了一个多小时,结束后返回病理科时金 *** 已经不在了。她给我留了一张纸条,说她有点儿事要办,提前走了。我接着忙我的事情,一直到下班才走。”

专案组对上述调查情况作了研究后,决定去教会医院的病理科查看,郑廷宇不是说他还有一盒月饼在那里吗?那也有必要做一个化验。于是,向市局申请调外事警员持公函随同专案组刑警前往搜查。

搜查后果然令专案组一喜,他们竟然在病理科金玉珠生前的工作台下面的纸篓里发现了一支小号注射器,上面的针头就是极细型号。随同注射器一同扔下的,还有一个最小号的细长试管。专案组判断,这应该是金玉珠当时用来往月饼里下毒的作案工具,当下如获至宝,立刻装入专用纸袋带回市局做化验。

当晚,化验结果就出来了:金玉珠送给郑廷宇的那盒月饼和富春莲带回家的月饼一模一样,但是从里到外都没有任何作案痕迹,月饼无毒。那个废弃的注射器和试管,外面均有金玉珠的指纹,并在里面检测到氰化钾成分。至此,终于可以认定金玉珠就是杀害富春莲的凶手。

至于金玉珠的作案动机,专案组根据已经掌握的事实分析,认为其应该是见婆婆郁王氏病重,似是行将就木,想独吞金条、首饰、房产等财产。所以,就打算把这个平时一直亲密相处的“富妹”打发到另一个世界去。而这个富妹呢,心也是太大了,来历不明的月饼,可能以为是学生家长送的?不过,婆婆下手早了一步,抢先对出轨的金玉珠下手了。

至此,这起案情复杂的妯娌命案的侦查,终于画上了句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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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党史(19):光复门

光复门:为城市开启希望之门

无锡火车站对面、古运河畔,易地重建的光复门前,正在进行一堂特殊的党课。梁溪区通江街道党工委原副书记罗永宏从光复门讲起,为街道社区党员、通江实验小学的学生们讲述着无锡迎接黎明的光辉时刻。故事听完,一场红色文化体验在光复门广场开始了。大家通力合作,抬担架、挑扁担、过草地,一系列小任务完成下来,个个气喘吁吁,当年革命的艰辛难以想象。


听着老书记的讲解,抬头凝望着静静矗立的光复门,每一块墙砖似乎都在告诉我们:


这扇尘封的希望之门,终于被坚强者打开,历史的苍空卷过了无数烟云,阳光照进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城市里的一切迎来了新生。

无锡解放的重要标识

光复门承载着一座城市的历史文脉,更是无锡解放的重要标识。说起光复门见证无锡解放的历史,还要说起一件物品,这就是一只塑料质地的美国造老式 *** 机,现藏于无锡博物院。当年,通过这只 *** 机频传信息,城内城外及时接应,助力 *** 从光复门顺利入城,为无锡打开了胜利之门。据无锡市新四军历史研究会常务副会长、秘书长肖根荣介绍,1949年4月20日,无锡工委在顺丰德面粉厂成立了工人纠察队司令部,依靠已被地下党控制的部分自卫队武装和一些护厂、护工大队,控制了城区运河两岸和城北区的经济、交通命脉,积极策应解放大军南下。


为保密起见和便于指挥,无锡工委决定利用顺丰德面粉厂办公室一只编号为43号的 *** 机和工人纠察队司令部的沈仁涌保持联系,同时要求工人纠察队员、时任顺丰德面粉厂办公室练习生的蒋金夏武装保卫43号 *** 机,以确保通信联络的安全畅通。4月22日晚,43号 *** 机 *** 响起,蒋金夏拿起话筒, *** 里传来“请问你是43号吗”的声音。“是的。”蒋金夏回答道。“同志,请你找沈仁涌同志接 *** 。”在 *** 里之一次听到有人称呼自己“同志”,蒋金夏非常激动,他迅速找来沈仁涌接 *** 。随后,整整一夜,43号 *** 机 *** 不断,频频有指示和捷报传来。


23日22时左右,中国人民 *** 三野十兵团第29军87师第260团第2营一路未遇任何抵抗,经梨花庄顺利进入无锡火车站。迎接人民 *** 的工商自卫团成员早已在此等候,随即带领大家暂驻光复门外太平巷无锡工商自卫团第4大队部,并在工运路、汉昌路一带搜索、警戒。待后续部队到达会合后,第260团指战员于23时许,由光复门进入无锡城,同时入城的部队还有87师第259团。无锡人民还在睡梦中,无锡城已宣告解放。一觉醒来,街上站岗的 *** 军队换成了穿浅黄色军装的 *** ,老百姓欢欣不已。


无锡解放当天,工厂照常开工生产,商店照常开门营业,学校照常开课授业,城区电力供应、 *** 通讯、交通运输都没有中断,社会秩序基本稳定。4月24日出版的无锡地方各报,都在头版头条刊载了无锡解放的新闻。《人报》用特大号铅字醒目印刷新闻标题:《人民 *** 入城 无锡解放了!包厚昌今日抵锡》。《锡报》《大锡报》的新闻标题是:《昨夜十二时 无锡光荣解放 *** 由光复门入城 纪律严明 秋毫无犯》。

为方便交通往来而设

近日,腾讯视频纪录片频道播出的《行走的歌谣》,让民间小调《无锡景》在网上迅速传播。片中,导演循着音乐为我们展示了《无锡景》的前世今生。苏州评弹演员出身的蔡红虹在1994年录制演唱的《无锡景》,是当下流唱最广的版本,歌词中这样唱道:


小小无锡城呀, *** 到如今。

  东南西北共有四城门呀,一到子民国初年份呀,新造那一座末,光呀光复门呀。

  无锡去来往呀,火车真便当。

  通运桥堍下侪是大栈房呀,栈房里修饰得蛮清爽呀,热闹那个市面么,像呀像申江呀。


几句歌词,唱出了光复门的来历及当年光复门周边的盛况。说起光复门,绕不开原来无锡东、南、西、北四个城门。人们口口相传的无锡四城门有确切的文献记载,最早见于东汉《越绝书》。书中说,无锡有城有郭,郭设四门:东为熙春门、南为阳春门、西为梁溪门、北为莲蓉门。据元朝王仁辅编著的《无锡县志》记载,公元1022年时,无锡城重建过一次,四大城门延续下来。到了明嘉靖三十三年(公元1554年),无锡知县王其勤率众筑城抗倭,修建了无锡城的四座城门,东名靖海、西称试泉、南为望湖、北曰控江。这时的城墙以条石作墙基、巨砖包砌,十分坚固。


1908年沪宁铁路建成,为了方便无锡火车站和城内交通往来,1912年4月,锡金军政分府拆除城东北角部分城墙,在今圆通路至解放东路口的位置,辟光复门。当时城门外有吉祥桥,桥下是内护城河。取名光复门,一则意指“驱除鞑虏,光复中华”以纪念辛亥革命光复无锡,二是为了纪念沪宁铁路建成带来的无锡城市交通的变迁。光复门又称新北门,原北门相应称老北门。“光复门开通后,经盛巷,过沙文丼,可达城内。”地方志专家郁有满介绍,光复门开设后,接着架桥,开通马路,从吉祥桥至工运桥的通运路一带,集聚了饭店旅馆、百货商店、娱乐场所,无锡县商会也在附近,通运路旁的许多小巷弄也是在彼时形成的,光复门外迅速成为无锡新的闹市区。


光复门见证了无锡的商业繁华,也见证了无锡经历的抗战岁月。1937年10月,日军飞机轰炸无锡火车站地段,光复门外周山浜等工商业集中地区遭受空袭之难。现在人们看到的光复门,是2008年易地重建的。新中国成立后,无锡作出了“拆除城墙、建筑环城马路”的决定。1951年,包括光复门在内的高7米、宽3米、长5600多米的城墙全部拆除,旧城换新颜。

忆不完的光复门岁月

一座城门,一首岁月之歌。如今,光复门所在的站前区域,已成为无锡环城古运河的主题景观区之一“站前灯火”,这是一处难得的红色地标,老无锡们对它有着特殊的情怀。87岁的无锡书法家金声回忆,无锡城刚解放时,他曾经在光复门看到 *** 站岗。“包厚昌就任市委书记后,我在汤巷遇到他,我叫了一声包书记,他很客气地跟我打了招呼。那时我还不满20岁。”


78岁的魏俊达曾在光复门附近的长康里住了50多年。无锡解放那年,他才6岁。他清晰地记得4月24日那天早上,奶奶把自己叫醒时,家门口站了很多 *** 。“他们身上的衣服虽然旧,但是洗得干干净净,还亲切地喊我小鬼头。”老魏说, *** 夜里在马路上席地而睡,他和奶奶就给他们拿了稻草、端去了水。第二天早晨,马路已经扫得干干净净,稻草也整齐地摆放在门边。


新中国成立后,光复门附近是无锡最“闹猛”的地方之一,大上海戏馆、舞厅、中东戏院、京戏馆等文化娱乐场所近在咫尺,同业公会的篮球场也在那里。“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端着小板凳,坐在场边看打球。”老魏说,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家里通了自来水,不必再去大洋桥那里挑水了。后来,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光复门附近成了外地企业驻锡联络的聚集地,“火车站就在附近,出行方便,他们都会在车站附近设个办公点,所以我们家附近能听到各种方言,看到来自全国各地甚至是世界各地的人”。老魏的回忆清晰如昨。


前不久,听说站前商贸片区将会重新规划建设,老魏充满了期待。“虽然我现在已经搬走了,但我的党组织关系还在通江街道,老伙伴们也常来光复门附近聚会。”说起光复门,老魏就停不下来,他盼望着关于光复门的那些记忆和故事在城市更新中重现。

来源:无锡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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